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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晚是怎麽入睡的, 段月滿已經不記得了,她只記得昨晚只要她一閉上眼睛就會重現那會在浴室時的場景,她輾轉反側,幾經失眠。一直到了淩晨的後半夜, 雨聲漸細, 風聲減弱, 實在是抵擋不住困意來襲, 才勉強睡著了。

天剛蒙蒙亮, 段月滿便被一陣手機鈴聲給吵醒,她實在是困得厲害, 眼皮像是被黏住了, 迷迷糊糊地伸著手過去摸索, 憑著本能劃向接聽將手機貼近了耳朵:“餵?”

電話那頭沈默了一會, 隨即隱隱約約地傳來了幾聲類似於哽咽的聲音。段月滿趕緊看了眼來電顯示, 隨即整個人瞬間便清醒了幾分, 她端坐在床上, 語氣也變得焦急:“妍妍,你怎麽啦?怎麽哭啦?”

電話那頭傳來幾下窸窸窣窣的響聲,蔡今妍沒有解釋,她聲音聽起來很是憔悴:“小滿,你現在有空嗎?我想見你。”

“好,我現在就出來找你,你發個位置給我。”

段月滿二話不說便一口應下, 她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,但聽到好友的哭泣, 心裏也不由得泛起了一陣擔憂和不安。

睡眠不足導致她腦袋有些昏昏沈沈的,她去到浴室裏洗了把臉, 等擡頭看向鏡子中自己的時候,她忽然想起了什麽,猛然回頭,才發現昨晚那嚇人的畫也不見了。

從浴室裏出來,她顯得有些心事重重,腳步停站在樓梯口處,她佯裝不在意地往段爻房間方向快速一瞥,發現門是開著的,小叔叔並不在家。

不知怎的,她竟有些洩氣,心裏的情緒也矛盾的很。其實因為昨晚的事情她並不敢面對小叔叔,但今早看到他不在家又不禁覺得空落落的,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,總感覺心裏別扭的難受。

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下樓了,她本就困得厲害,雙眸微瞇著,邊打著哈欠邊往門口走去。低著腦袋,一個不留神,腦袋便撞上了一個結實的物體。

“嘶。”她吃疼地捂著腦袋,疑惑地擡頭望去,正疑惑著這大門口怎麽會突然出現一個遮擋物,結果剛一擡頭,就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睛。

“小、小叔叔?”

段月滿的表情瞬間楞了一下,特別是當她看見段爻那赤/裸著的上身的時候,結實有力的胸膛,流暢的肌肉線條,細密的汗珠匯聚成一點從脖頸緩緩流下滲進了禁錮在腰上的褲帶裏,身下穿著的則是一件灰色的運動短褲......

她眨了眨眼睛,睫毛隨著扇動,紅暈已然悄悄爬上耳垂,但那視線卻還是控住不住地緩緩而下......

“看夠了嗎?”

段爻微側著頭,挑了下眉毛看著她。清冷的嗓音帶著一絲質問,讓段月滿的臉瞬間爆紅。

“看、看夠了。不!不是,我沒看。”段月滿的聲音越說越小,也越說越心虛。

段爻看了眼客廳裏的擺鐘,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段月滿,隨即冷嗤一聲,問道:“這一大清早的,離家出走?”

沒等段月滿回答,段爻又緊接著補充了一句:“因為昨晚的事?”

段月滿沒想到段爻會主動提起,她瞪著一雙大眼睛顯得有些羞怯無措,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。

“如果是因為這件事,你大可放心。我對小孩沒興趣,對你的身體,我更加沒興趣。”段爻垂眸瞥了她一眼,“而且,對自己的小侄女起心思,我暫時還沒這種癖好。”

段爻的一番話宛如一盆冷水把她從頭澆到腳,小臉也霎間變得慘白,這不僅僅是對她的否認,更是對一個剛成年的女孩一種語言的羞辱。

她有些生氣,也有些難過,嗔怒地瞪了男人一眼。緊咬著下唇,也是不服輸道:“我沒這樣想,是小叔叔你自己多心了。我只是要去見朋友,再見。”

說罷,段月滿生著悶氣扭頭便與段爻擦肩離開,頭也不回地,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。

微側過身,視線跟隨著她的背影,略略垂眸,眼底思緒不明。

-

段月滿來到目的地附近,由於現在才早上六點多,大多數店家都還沒開門,所以蔡今妍便將地點選在了一家早餐店。

隔著玻璃,遠遠地她便看見了蔡今妍坐在靠窗最角落的一個位置,眼神空洞地,盯著擺放在前邊的一杯豆漿。

段月滿推門走進,緩步走到她的跟前,她正發呆出神,全然沒發現段月滿的出現。

“妍妍?”段月滿輕聲喚了一下她的名字,“你還好嗎?”

蔡今妍緩慢地擡起頭看著她,雙眼紅腫,眼底下的黑眼圈也很重,整個人顯得異常憔悴。段月滿皺了皺眉,入座在了她的對面,低頭盯看著她,滿臉的擔憂:“你怎麽啦?發生什麽事情了?是不是你媽媽?是不是她又罵你了?”

看著蔡今妍一副失了神的模樣,段月滿就止不住鼻頭泛酸,她一把拉住蔡今妍的手,心疼地對她道:“妍妍,我們是好朋友,無論發生什麽,我都會盡全力幫你的。”

蔡今妍垂眸看見段月滿緊握住自己的手,眼淚再也憋不住一下子哭了出來,啪嗒啪嗒地順著臉頰滴落到桌子上,她強忍著控制著泣聲,擡頭看著段月滿,眼神裏盡是傷心和絕望:“怎麽辦啊小滿,我該怎麽辦,我媽媽說,她不讓我上大學了。”

段月滿詫異:“什麽?你考得那麽好,她為什麽不讓你上大學?”

昨天剛出了高考分數,段月滿667,蔡今妍665,兩人早早便約好了一塊上絡大,而憑借著兩人的分數要上絡大也是完全沒問題的。尋常人家聽到自家孩子考得這麽高的分數敲鑼打鼓的來不及,又怎麽會說不給上呢?

蔡今妍噙著淚,搖了搖頭道:“她說供我到高中已經仁至義盡了,她不會再給我錢上大學。我說我可以自己打工賺學費賺生活費,可她說,我得留在家照顧弟弟,而且家裏少了一個人就少了一個勞動力。她說如果我非要上大學,每個月還得打三千塊回家裏給她,她才會願意讓我繼續讀書。我真的要被逼瘋了,我明明也是她的女兒啊,為什麽要這麽對我!她為什麽心裏只有弟弟,那我呢,我到底算什麽啊!。”

蔡今妍已然控制不住情緒,盡管再怎麽克制聲音,可店裏來來往往的客人還是註意到了她們這邊的動靜。

段月滿聽著蔡今妍幾經崩潰的哭訴,也是震驚於天底下居然會有這麽狠心的父母。她拉著蔡今妍的手沈默片刻,隨即一咬牙,眼神堅定地對她道:“這學你一定要上!要是你真的聽你媽媽的話,那你這一輩子就完啦!我會幫你的,我們明天就去找工作,我掙來的那部分也借給你。我們先把學費的問題解決了,當務之急是把學給上了,其他的一切以後再說。”

蔡今妍哭紅了眼,眼裏流露出的滿是感激,她哽咽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:“謝謝你小滿,謝謝你。”

段月滿抽取了幾張紙巾塞到蔡今妍的手上,“哎呦不哭啦不哭啦,眼睛都哭腫了。快把眼淚擦擦,我們吃完早餐就去找工作。”

蔡今妍點點頭,眼淚將紙巾暈濕了一張又一張,稍微平緩了一下心情,她扯出一抹苦笑,手掌摩擦著那杯還冒著熱氣的豆漿,重重嘆息道:“我只是沒想到吧,明明我也是她的孩子,也是她的家人,身上流著的也是她的血。可為什麽呢,難道僅僅因為我不是男孩嗎?她以前總愛在街坊鄰居面前標榜著她有多愛自己的家人,有多為自己的孩子付出,有多為這個家庭付出。我以前是信的,我總以為她真的很愛我,我一直覺得,媽媽是愛我的。可自從有了弟弟,一切都變了,我在這個家好像就自動淪為了一個照顧弟弟的工具,開始變得多餘,變得無用,在這個家裏我好像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。我現在回想起來,只覺得好諷刺。”

段月滿靜靜聽著,眼眶裏也不禁湧現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。過了好一會,段月滿擡頭雙眸盯望著她,眸光微動,真誠地一字一句對她道:“妍妍,這個世界上或許不會有人永遠愛你,但也永遠會有人會愛你。血緣關系只是你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一個媒介,僅構成了家人的一部分,她主導不了你的全部人生。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繼續愛你,家人就存在,朋友也是你的家人。”

剛控制住一點的眼淚又再次落下,她緊抿著唇,頭如小雞啄米般點了點。心裏在感動的同時,也還是泛起了一陣無盡的悲傷。

畢竟要接受父母愛自己的事情很容易,但要接受父母不愛自己的事情卻很難。

像一輩子永遠不會停歇的雨夜,被黑暗孤獨籠罩,還要遭受潮濕泥濘的浸涼。

-

深夜,皎月高掛,晚風中帶著幾分悶熱,吹得那竹葉直響。段爻提著個灑水壺在挨個給他那些綠植澆水,可澆得也並不怎麽用心,水都浸濕土壤冒出花盆,可男人還全然沒有察覺。

“四爺。”

突然出現在院子處的樂安打斷了段爻澆花,微頓,將那灑水壺放置在花盆邊上,側眸淡淡瞥了一眼:“有事?”

段爻轉身坐回到躺椅上,緊接著樂安遞了一張燙金色的帖子到段爻手邊,說道:“這是老爺今早派人送來的。”

垂眸,目光落在那帖子上,伸手接過,打開看了一眼,隨即冷嗤一聲,又扔回到了桌上。

“這老爺子到底還是上了年紀,這幾年總愛弄這些文鄒鄒又虛情假意的東西。”段爻斂眸閉目養神,對此並沒多大興趣。

樂安見狀低聲詢問:“那四爺,這家宴咱還去不去?”

緩緩睜眼,眼神再次落在那請帖上,訕笑一聲,悠悠開口:“去啊,去看看老爺子新的一年又帶回了哪個年輕貌美的,也好讓自家人知道,趕明兒別認錯他的新歡了。”

“那個,四爺,還有一件事......”樂安一副欲言又止。

段爻端起一杯茶,抿上一口:“說。”

“這次家宴名單上,沒有邀請月滿小姐,去的時候帶上嗎?”

杯中茶飲盡,重重落在桌上,嘴角處漾起一抹輕輕地笑,帶著一絲嘲諷意味道:“所以我說他年紀大了,自己的孫女也能忘。無妨,那我就帶回去給他見見,加深一下他的記憶。否則傳出去這不姓段的都能去參加家宴,姓段的反而不能?倒還惹人笑話。”

提起段月滿,段爻側轉過頭往後看了一眼,那小窗戶上依舊是黑漆漆的,臉上的表情也出現了一絲變化:“真是翅膀硬了,這都幾點了,還不回家?”

樂安知道他指誰,見到平日寡言無情的四爺也有這樣嘴硬心軟的一面,不由得一陣憋笑,小聲為其反駁道:“四爺,這才十點多呢,小月滿剛結束了枯燥的高中生活,考得也不錯,這終於解放了,玩心大點也正常。”

“怎麽?十點多了不應該回家?”段爻冷哼一聲,表情漸漸不悅,“一個小女孩這麽晚還在外面,也不怕危險。長了一歲,人還沒長高呢,膽倒先肥了。”

正說著,被念叨的當事人恰好出現在了院門口,腳步停在那頓了好幾秒,段月滿看向樂安時,正巧看見了樂安在瘋狂給她使眼色。

“回來了?”語氣淡淡,擡眸望著她。

段月滿還記著今早的事情,心裏也是有些不痛快,她故意忽略掉樂安的眼色,只是極為敷衍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見狀,段爻的臉色愈發難看。

“段月滿,我給你臉了?呵,你要是這麽不情願看見我,明天就可以滾出我家。”

“四爺。”樂安小聲喚了一句,生怕這嘴剎不住車,說了什麽傷人的話。他知道這四爺又是犯了嘴硬的毛病,要是真心想趕段月滿,又何必眼巴巴地坐在這院門口吹風呢。何況他要是想趕人,根本用不著說,一個眼神,那人就得從山上滾下去了。

段月滿委屈地一陣泛酸,拼命睜大眼睛,不讓眼眶裏的淚落下。嘴角微微下垂,指甲掐在掌心內留下了幾道淺淺的紅痕:“對不起小叔叔,我錯了。”

忍著淚,再多說一句淚珠就要從眼角滑落,隨即段月滿也沒等段爻再開口,就轉身跑上了樓。

段爻沈著臉,眉頭緊蹙,一言不發,鼻息間的呼吸聲都變得急重。

樂安站在一旁,左右各看了看,隨即無奈嘆了一口氣,低頭看著段爻,再三斟酌語氣後道:“四爺,左右不過一小孩,您何必跟她動氣。而且,小月滿畢竟是女孩,她跟我們這些糙漢子不同,我和季勤跟著您多年早就習慣了您的脾氣。可女孩子臉皮薄,自尊心強,您說這些重話,她會當真的。”

段爻緊抿著唇,深呼吸了一氣,臉上寫著極度的不悅。側眸瞥了樂安一眼,淩厲的眼神讓樂安脊背一涼:“你的意思是,我平時脾氣很差?”

“當、當然不是,當然不是。四爺您脾氣很好的。”樂安尬笑了幾聲,趕緊改口。

眉間依舊不展,繃著臉,嘴角扯成一條直線:“滾。”

“好嘞四爺。”聽到段爻下起逐客令,樂安也不敢再說,趕緊應下便跑開了。

夏季到了,今年的蟬也早早來了,躲避在樹梢上,一聲接著一聲。以往段爻很少理會,這蟬是什麽時候來的,又或是什麽時候走的,他鮮少住這,不在意也沒留意。

可偏偏今晚,他聽得一清二楚,聒噪得很,吱吱喳喳的,吵得他耳朵疼。

像那人一樣,話癆的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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